微君之故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往,浩然弥哀。天道如何,吞恨者多。

(补)第七十章上:绝缨解带一为欢,君王赦过不之罪

    “啊?”李愿满脸疑惑地怔住了,心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皇帝转身看着涨红了脸却一动不动的女儿,怜惜道:“我说,你和我一起回去。”也许是过于不可置信,李愿还愣呆在哪里,没有动作。皇帝叹息一声,缓步走到李愿面前,伸出手道:“起来。”

    众人为李愿更衣和简单洗簌一番后,才扶着她进了皇帝的銮车。李愿看了一眼皇帝,被母亲如矩的目光所摄,又赶忙低下了头。她显然并不敢坐,只是小心地跪在母亲跟前。    “你多久没有沐浴了?”皇帝望着她的裹头巾子问道。

    “上次还是在除夕那日,阿嬭在寺里陪我,她带我洗的。”李愿的声音越来越小,害怕皇帝会因此斥责她。

    然而皇帝并没有在意这些,她的神思随着李愿的话又飘荡回了那一日,宽敞而寂静的浴室,夜色下泛起莹莹波光的池水,在回忆里都格外清晰,连带着那一点点细碎的水声仿佛都在耳畔响起。李愿从水中站起,那晶莹的水珠便从长长的乌发和白皙的肌肤上沉静地坠落回浩浩的池水之中,在一片明月映耀的波光潋滟里闪烁成无法言喻的光怪陆离的璀璨。李愿的脸,李愿的身体,李愿的血肉,这是连自己都要惊叹陶醉的来自自己的作品,也当只能属于自己。

    李愿抬起手臂闻了闻,又凑近胸口闻了闻,有些许可怜地问道:“阿母是不是嫌弃我臭了?”李愿的声音把皇帝从神游中拉扯回来,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那倒是还没有闻着,只是等会儿回去,你得沐浴一下。”

    “我不会再回来了吧?”李愿紧攥着袖口,抬头望着皇帝问道。她眼里满是畏惧,与皇帝的眼神一碰撞,就不敢再看。“我不问了。”她见皇帝久久没有出声,也觉得自己问的甚是无聊,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正午的暖阳透过帘子照了进来,光影跃动在李愿的头面上,映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和干裂到出血的双唇。皇帝的内心忽而一阵热浪翻腾,催地她几乎落下泪来。不过她很快就自持住了,面上平静如常,也没有再看李愿。

    李愿跪坐在地上,头悄悄靠了下来,依偎在皇帝的膝上蹭了蹭。“阿母问我为什么承认,因为我想阿母了。我招供了,阿母肯定会见我。而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之后再说,只要先见到阿母就好了。但是我等了一个月,阿母都没有见我,我以为阿母真的不要我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下来,染得皇帝的石榴裙更加鲜红起来。

    “傻阿奴。”皇帝的眼眶中也盈满了泪水,但她笑着抚上了女儿的脸,拉了拉她的耳朵,又习惯性地摩挲着李愿的后颈,“我怎么会不要你?要是不要你,当初也不求你了。”她的脑海中又闪现着李愿的自刎一刻,哪怕那个拿着刀的小女儿已经安全地躺在自己怀中,皇帝却还是不由地心悸,所以要反复地抚摸着李愿,才能确定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并没有像可怕的场景中那样死去。

    “那阿母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阿奴也怕。”司刑寺里的种种遭遇就像无法摆脱的梦魇般将她不断吞噬,却无处逃避,也不能忘记,因而都在此刻中伤口中翻涌出来,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她再次畏惧地埋在皇帝的长裙里哭的喘不过气来。

    李愿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以至于摸在身上都是嶙峋的骨头。皇帝的手不忍地停了下来,一时心如刀绞,“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我说过我不会怨阿母,如果做不到不怨,那就在怨与不怨之间。”李愿抬眼望着皇帝,皇帝捧着她的脸,又伸手抚去了她面上的泪水。皇帝想起李愿几个月大时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她还是那么小,那么脆弱,自己抱着她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无价的珠玉,生怕一不小心就摔碎了。也许是最小,也许是女儿,自己对她总是格外偏爱些。但是那些为人母的爱,到现在都变成了为人主的心情,连着那块曾经连划伤都不忍的宝玉,最后也被自己亲手打碎。

    “阿奴?”皇帝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李愿听到皇帝喊她,又呆呆地抬起头望着,叫了一声阿母作为回应。当下一刻是她最欢喜的瞬间,因为小小的空间里只有自己和阿母。车轮骨碌地转着,车壁发出咯吱的声响,却美妙的像寺院中清净的梵音。自己不畏生死,却怕永远失去母亲的爱。那份陪伴自己三十年的母爱就如同昭昭日月,与天地一般久长,以至于之前从未真正怀疑、担忧过母亲在自己身上投注的爱恋。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母亲永远都在思念和爱护着自己。哪怕现在,被抛入万丈深渊之中,滚落搓磨了一身鲜血,不也还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吗?

    皇帝又摸了摸李愿,言语带着一丝爱怜道:“这个月你不好过,我也知道。”李愿的心像是突然被掐住,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很久,声音带着一些颤抖道:“其实还好。”她不知为何在此时,总害怕母亲说出些别的话来,于是拉过母亲的手想要看一看伤口。母亲却把手缩回了袖中,不让李愿看。

    “阿母怎么不让我看?”李愿哑然地望着皇帝,“我看看深不深。”说着就抓过皇帝的手臂执拗地要去看。“都已经包扎好了,你怎么看的到伤口?”皇帝瞥了李愿一眼,就是没顺着她。没想到李愿即刻反驳道:“既然都看不见什么,阿母怎么还不让我看?”她又贴到自己的胸口上来,蹭蹭地撒着娇,“我就看看,就看看,我不乱动。”

    皇帝被她闹的头疼,伸出手来给她看。雪白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点点地晕开。李愿看着那些斑驳的血迹,眼中腾起一片朦胧的白雾,“阿母疼不疼?”说完又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皇帝看着失声痛哭的李愿,温声笑道:“受伤的是我,你怎么比我哭的还厉害?”

    李愿一直哭着,哭到喘不过气来,又一把抱住皇帝,泪水全都擦到了皇帝脸上。皇帝被她勒的喘不过气来,推了推道:“好重。”李愿却没什么松开的动作,反倒一下衔住了她的耳垂轻咬着。

    还在车上,李愿就等不及了,这样的不知轻重让皇帝觉得有些恼怒,所以她依旧坐的很端庄。“阿母,你生气了。”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愤怒,可能是在她贴着自己脸颊轻蹭时发现了其上浮起的绯红。“你还会管我生不生气?”她没好气地说道,却没有拒绝李愿的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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